我的老屋在湖南常德澧县北民湖湖畔这里有很多故事

我的老屋在湖南常德澧县北民湖湖畔这是个“奇异”的水泊

我的老屋在北民湖畔。

北民湖是个奇异的水泊。

她把从武陵的千山万壑远道来的涔水打发进澧水后,就静静地守候在这里。

这里有涔阳驿路故道,沧桑万古的岁月隐藏的神秘,沉浮变化的历史遗落的故事;更有一片碧水蓝天,万类生物,美丽如画的风景。

无数的神秘和故事什么时候产生,什么时候流传,你可以去问沧浪。

当这些历史碎片和无限风物酿成我记忆时,我发现我在这里生活着成长着。

于是,岁月积淀的情感,驱使我对她无限神往与虔敬!

“百民户”惊闻

上个世纪70年代因生计进城后,我离老家远了,但四十多年的距离感使我对老家的情更深了。

我的家乡情结里串联的那些家乡故事让我每念家乡,北民湖就会在我脑海里荡漾起来。

因为我的故居就在北民湖边,与湖仅一堤之隔。堤东湖水汤汤,太阳和月亮起之于斯。常常被大风激怒闹叫的浪涛就在我夜眠的枕头下。小时候那惊涛拍岸的节奏就是催眠曲。湖西是一望无际的澧阳平原。我常常会在晚饭时刻端碗爬上堤面,边吃饭边看太阳滑进澧阳平原的暮烟里时几分款款、几分依依的柔情。欣赏这个时候从湖面西回和从平原东来的鸟群晚归于沿堤林带窝巢时的飞舞欢叫。欣赏暮烟与炊烟交合在大堤林黛时任意地被晚霞烧红或被雨雾染墨的画幅。留恋白天被夜幕收进“囊袋”里的情景。当然,我更会常常回忆起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老家的镜湖绿原也好,古老故事也好,不会因为我身居何处而剪短思念,相反常常会由于离开越远越久而把思绪拉得越密越细越长,以致成网状结构笼罩着我的感情和灵魂。

昨天,与我有了20多年邻居关系的一位80多岁的退休老人——一个不知是第几代从北民湖迁居梦溪的“老梦溪”,他来和我闲侃时又扯到我从小以来不知听了多少遍的那个传奇。

看来他也是个北民湖情结深厚的人,他说:我爷爷说的,他的爷爷对他说,爷爷告诉他,他的爷爷差一点没有跑出来……

“那可是个吓人的场景啊!”老人一开口就用一种严肃的面孔和一种神秘的语调造势吸引我,生怕我对他的话不在意或分散精力。看到我敛起了面容,他吐出一口白色的淡淡烟圈后语速倒慢起来:

“那个时候,‘北民湖’叫‘百民户’:根本不是湖,是一百户烟灶……你晓得不……”

健谈的老人打开话匣娓娓而道:

很久以前,北民湖的深水区本来是个良田万亩的平原,平原里散居着一百多户人家,后来这个平原沉没了,人们就叫这个沉没了的“百民户”区为“北民湖”了。

“百民户”沉没前是个富裕的地方。

富裕使“百民户”人渐渐产生了一种优越感,可是这种优越感却导致了一个“石磙讨小”、“狗子不吃糍粑”的故事发生。

“这一百户人家,过着风调雨顺的日子……风调雨顺——嗨!就是丰衣足食嘛……天干不怕,水淹不怕……乌鸦飞不过的田土,斗量不完的金钱……你知道吗?”老头子虽然白发苍苍,但吹牛的神情仍然“气势夺人”。

“知道……”我随便回应,证明他不是胡说。

其实,早在他说这事之前我就知道:这里气候温暖,水足土肥,自然条件好,物产丰富,是典型的江南鱼米之乡,素来“天干满田谷”、“水淹满堰鱼”,人们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

“天干满田谷”是说“百民户”区从来不怕天干。这里是堰塘河渠密布的原生态湿地地貌,天旱年成虽然对高地不利,却很利于低田种植。这低田会因为天干而不仅栽种面积扩大,相反水溏过的肥沃淤泥,更利于庄稼生长。至于干旱年成里的庄稼丰收状况,用当地流传的“喂母猪,载溏田,一年当三年”的口头禅来描述是最恰当的。口头禅的意思是说,栽种低处的溏田就同喂养一头母猪要当喂养三头肉猪那样翻倍儿赚钱。

“水淹满堰鱼”是说“百民户”区从来不怕水淹。要是遇到涨水年头,虽然低田淹了,那鱼却多了。退水的时候,就会游鱼落塘,那远远近近从四面八方、十里八乡来的鲤鱼、草鱼、鲫鱼、鲢鱼、青鱼、白条、黑鱼、鲶鱼、鳊鱼、鳙鱼等各色鱼群随水飘到这儿,人们只管大筐小筐的一担担从塘里往岸上挑就是。那时,远近的鱼贩子会络绎不绝而来,人们的腰包依然鼓鼓的……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富’上……”老头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觑了我一眼,看我仍然凝神认真,点燃一支烟又慢条斯理地说:“贱人就是贱,有不得。有了越发贱……”

“喔?”我有些不解。

“石磙讨小……狗子不吃糍粑……这不是太过分哒?”

“是太过分哒!”我接说。

老人说,一个大旱年的冬天,远近的平原颗粒无收,山区更是石裂土枯,树死草黄,生活无着的人们拖儿带女四处逃荒,时有一位孕妇带着一个小孩讨米讨到百民户地界后,来到一户人家的稻场上。这个转了一天的孕妇已经疲倦不堪了,就在稻场上碾谷的石磙上顺便坐了下来,她的小孩拿着碗往这户人家的大门口走去。这时,户主人恰好从火红红的灶膛里拨出一个被烧得金晃晃香喷喷的糍粑来,可是他把糍粑拿在手里时,一时烫得受不了,就条件反射地往地下一扔,哪知他家里的那只狗被糍粑的香味诱出了馋性,猛窜过来,叼着糍粑就往外跑,可是刚出门槛,就很快地松开口丢了糍粑,汪汪地低叫着跑开了。这户主人的眼追着糍粑往门外看时,发现了这位坐在石磙上的逃荒女人,便随口戏谑道:“嗨!我们这哒的‘狗不吃糍粑,石磙都讨小了’……”

不想这句话立即像翅膀那样一下子飞开了。于是一段时间里,这里的人都因这句话而骄傲起来,由此引来四周八围的人对“百民户”的羡慕和嫉妒。

谁知这句话竟然传到了巡天神差“顺风耳”那里,他禀报给了玉帝。玉帝半信半疑,就想哪天得空去亲自考察一番。

一天,玉帝处理完天庭事务后,就带着天后向百民户而来。那天正好是正月初九,玉皇大帝神诞之日,百民户地界锣鼓喧天,祭幡高扬,檀香缭绕。子民们上香磕头祭天祷告,感恩上苍不负黎民。玉帝垂眼看到这个情景,心下十分高兴,刚要开口说些赐福的话,只见随臣“千里眼”急匆匆地跑来,把嘴附到玉帝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玉帝环眼圆睁,细窥了一番,勃然大怒,拂袖转身而去……

原来正在这上界天帝和下界黎民高兴之际,想不到一只乌鸦从祭台上那高入云空的祭幡上飞过,拉下一坨黑色的屎来,那屎碰巧掉在“昊天金阙至尊玉皇大帝”的“大”字右上角,这“大”字转眼成了“犬”字,玉帝不烦才怪呢。但他毕竟碍于面子没有当场发作,只是生着闷气悻悻然回到凌霄宝殿。

又过了一些日子,百民户地界来了一个邋遢乞丐。是个什么邋遢相:只见他那脏兮兮的手一只拿着缺碗,一只拄着破竹棍;背着的旧布袋子叠补的补丁不知有多少个,一身油腻腻的上衣至少有个破洞,一条脏兮兮的裤子至少有条乱布巾,一头糟蓬蓬的稀发里露出流着黄水的癞子,满脸是泛红透绿的疮疱。乞丐走到哪臭气散发到哪,苍蝇尾随着只在他结痂流水的大疱小疮和满头癞子上嗡嗡飞绕。到人家的门前一站,一身臭里掺酸的气味煞是熏人,人们一见就捂紧了鼻子,不是关门就是放狗咬,对他避而远之。而且在讨米的路上,调皮的顽童还追着对他打土块。

可是这乞丐既不在乎自己的肮脏,也不在乎人们的羞辱,只是不厌其烦地家家到,户户落。每被人拒绝时,只是口里念着“坏了坏了……又坏一户了……”的词儿离开,人们听了也只当是疯话,根本不去理解个中含意。

乞丐在这里转了好久,眼看着百多户人家就要讨完了,天色已近晌午,可是一粒米也没有讨到,他唉声叹气地念着“坏了坏了,快坏完了”的疯话打算罢休。可是在穿过一片树林时,发现“百民户”村北头的一丛老柳树掩映着一户人家,一个小孩正在吃饭,于是就向这个小孩走去。这个小孩看到邋遢乞丐又饿又累的可怜样子,转身进屋给他端来一大碗饭,还给夹了半碗肉鱼之类的菜,乞丐既高兴又意外,脏手接过饭碗,三下五除二地干完后,把碗交给小孩时还向他要,小孩又给他盛了一碗。乞丐一连向小孩要了三碗,小孩也给他盛了三碗。三碗饭下喉后,乞丐才摸着肚皮唱着歌儿离开,眨眼间无影无踪。但他的歌儿却还在百民户的大家小户旋绕。你猜他的歌词是什么?是“有命的该有命……没命的该没命……有命的不用躲……没命的躲不脱……”人们听了也只当是疯话,仍然不在意。

乞丐走远后,这小孩收拾了厨房,发现给远在涔河北的亲戚家收割麦子的父母昨晚换下的衣服没有来得及洗,于是就拿着衣服向堰塘码头走去。到了堰塘码头后,小孩把衣服浸在水里正在搓着,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窜来一条大黄狗,冷不防从小孩手里衔过衣服就跑。小孩一下子急了,就跟在黄狗后面追。这黄狗跑得快,小孩追了一会累得浑身是汗,正打算放弃时,这黄狗却放慢了速度慢悠悠地走着。小孩一看黄狗不跑了,又追了上来。狗逗惹着小孩时快时慢地不知跑了几里路,突然在一个有悬坎的高地上把衣服扔了,跑到一边望着他汪汪地叫了几声,眨眼间无影无踪。

小孩拿到衣服后正要往回走,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青天白日的晴好天气,突然间乌云滚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铜钱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砸地有声……在这乌云、雷电与狂风暴雨里,几尺粗的大树被狂风吹得“五体投地”地拜了几拜后,马上被连根拔起。天地黑黢黢的混沌不辨东南西北,雷声好像从地底下爆发出一样震得天摇地晃,刺眼的电鞭像金刀那样闪着可怕的光从天上猛劈大地。这小孩一时间只感觉到天地在旋转。吓得连爬带滚钻到悬坎里躲了起来,原来这悬坎是个土洞,他躲在洞底蜷曲着身子,双手捂着耳朵,一动也不敢动。

这风雨雷电闹腾了不止一个时辰。

等到云开天霁,一切都平静下来后,小孩才从悬坎里抖抖索索地爬出来。可是出来一望,眼前出现的状况又差一点把他吓昏了:只见他的家乡——百民户,已是白浪滔天,一片汪洋——田园没有了!人家没有了!树木没有了!除了白白的浪花什么也看不见了……

眼看天将黑,侥幸逃得性命的小孩只得孤零零地去涔河北边的亲戚家找父母……

这“百民户”所散居的万亩平原,就这样成了现在的“北民湖”。

后来有人说:那从“昊天金阙至尊玉皇大帝”祭幡上飞过时把屎拉到“大”字右上角的乌鸦,就是那个坐在石磙上的讨米孕妇变的。这孕妇自从被“百民户”人戏谑为石磙的“小老婆”且人人皆知后,感到人格妇道受到极大侮辱,不久便郁郁而死。死后怨魂不散,就变成了乌鸦。她时刻窥机报仇,那天“百民户”举行祭天仪式,就有了可乘之机。

至于那癞头乞丐和黄狗,有人说都是太白金星变的。原来玉帝回到天庭后,一直想毁灭这侮辱他的“百民户”,可是太白金星认为:人有三六九等的区别,不能好坏“一锅煮”——让所有的人都受害,要惩罚的只能是少数失德者,有德之人应该保护。玉帝听从了太白金星的意见,就派他下凡去寻找该保护的有德者。于是才有讨米的癞头乞丐和衔走小孩衣服的那条黄狗。

“哎!这是人遭难,天造孽啊……”老人讲完了故事,又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深深叹息着:“一百户人家,就只落下这一户……”

老人抽着闷烟不说话了。

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低头陪着叹息。

昆德拉传媒本部编辑部特邀编辑、合作作家杨传向

其他:部分图片供模拟想象,不代表文字特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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