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州彭山,高不过米,却是千百年来名震九澧的第一名山。这正应了唐代大诗人刘禹锡《陋室铭》中的一句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不过人们或许要问:彭山有名是真,但它真的有仙吗?回答也很简单:有!只不过这仙是在梦中,抑或是在先人们的想象之中。这样的回答还可以拿出“过硬”的依据:民国二十八年修撰的《澧县志》记载:“彭山庙后有梦仙楼,有碑记。楼下置有花木,宴开运经手。”所谓“有碑记”,是指今天仍陈立在重修后的思王祠前面的一块遗碑,这块碑制作于90多年前,上面镌刻着《新建彭山梦仙楼记》碑文。只要认真读过这篇碑文,人们就应当相信,彭山名声之大,的确可以作为“有仙则名”的又一证据。碑文不长,兹全文抄录于下:

新建彭山梦仙楼记

澧城西彭山,高不逾四十丈,志称为名胜地,所谓有仙则名也。唐宗室思王为澧刺史,初封彭,民戴功德,奉祀是山,故以彭著。登临俯视,山由石门若虬龙蜿蜒西来,水由桑庸挟温渫茹溇黄,奔赴山麓而入洞庭。平原百里,城堞瞭如,诚足以壮观览。但庙朴隘,无楼台院落憩息之所;历代名人题咏,不获多见;碑记亦漫漶剥蚀,几难辨识。俗僧复徒以香火为利,山且陋矣。

然而神灵自昭也,庙前古井曾涌甘泉,祷雨祈晴,无不立应。清乾隆时,何璘记之特详。民国肇造,祀典竟缺。春秋来谒者,求嗣祈福乡人而已。吾澧地当冲要,兵革屡见,祠宇多毁。此庙岿存,亦幸也。在势者图权利,不暇顾,能求神人共安,钦崇修治,以妥灵耶。今澧州镇守使唐公荣阳,岁辛酉自石门率师驻澧。次年病,其胡夫人往祷,梦巨人视公疾,遂愈。本年夏四月旱,公诣山求雨辄应,岁以大熟。此皆神之灵也。公曰:吾军尤蒙神庥,何以报赛?秋八月,爰鸠工庀材,于殿后去湫隘寮舍,新建楼焉。周回廊,辟棂墉,缭墙垣,植花木。神灵戾止,游憩有地。题曰“梦仙”,示不忘也。

夫唐公于军事倥偬之时,而经营此楼,可谓以整以暇矣。推是志而所兴者,尤可立俟其成。则登斯楼也,当益扩其胸襟。凡九澧之形势,一州之生产安危,忧乐之关纽,胥由眼底而萦回于心。庶胜地不虚其名,巍巍昭昭,与此山而无极。

监修晏开运例得并书周梦龄谨撰陈芳蔚谨书张崇熙钩勒上石

中华民国十有二年岁次癸亥嘉平月吉立

此碑记告诉读者,彭山梦仙楼的营建,缘于澧州镇守使唐荣阳。唐公系石门县人,年他率军队占驻澧州,第二年却生了一场大病。他的夫人胡氏,病急乱投医,由人引领,登上彭山求神祷告,祈求神灵除病佑命。回到官邸,晚上胡氏梦见一位巨人来给病人把脉诊治,镇守使大人居然由此神梦医治,很快就康复了。年4月,澧州遭遇大旱,唐荣阳又亲临彭山祈神求雨,彭山之神又一次慷慨显灵,“求雨辄应”。现在看来,这两件事如果不是子虚乌有,难免也是巧合。但感念中的唐公,想到自己戎马倥偬,驰骋沙场,多次蒙神灵庇佑,躲过劫难,才能由一名落榜武生发端,在军阀混战的刀光剑影中赢得今日一军领军之地位。为了报答神灵,便于年8月开工,在思王祠大殿之后新建起一座楼宇,命名为“梦仙楼”,使“神灵戾止,游憩有地”。

梦仙楼新建不久的当年11月,唐荣阳即被授予常澧镇守使官职,所部军队扩为师级编制,成为一方军政首脑。为感神明之德,他任职澧州期间,以整饬九澧民风、改善百姓生计为己任,集思广益,励精图治,做了不少好事、善事。比如,在洗墨池(今澧县一中校园)畔重建“后乐亭”,希望以范仲淹“先忧后乐”的精神激励后人;在澧县、津市、石门等地开办平民工厂,以招工为赈恤;创建起湘北成规模的纺织、印染及机械、火柴等作坊,开采雄磺矿等,招纳职工千数人,有效促进地方经济发展。一时间,澧州所属各县城集资兴办的工商厂企,如雨后春笋,致辖区一派兴旺。他又创办九澧体育学校、九澧精益职业学校,以培养实用人才。他还亲自审判惩治出卖蒋翊武的叛徒覃年申,并押解至岳麓山蒋翊武墓前祭坟。当时澧州上下颂声鹊起,不久唐荣阳就晋升为陆军中将,嘉授二等文虎勋章、二等嘉禾勋章。这些,似乎也是得到了彭山神灵的特别护佑。

然而好景不长。彭山梦仙楼兴建后不到3年,湖南军阀赵恒惕、谭延闿之间打起了内战。面对混乱政局,唐荣阳乱了方寸,完全听信一个政治上不学无术、道号“尹孩儿”的相士的意见,导致一错再错。年11月上旬,川军熊克武率部进军沅陵,受孙中山大元帅之命任建国联军前敌总司令,拟委任唐荣阳为建国军湘军第一军军长,唐竟然给予拒绝。这个错误的决定使唐荣阳的政治生命迅速终结。不久,他的部队被熊克武麾下的建国联军第二师第九混成旅旅长贺龙击败。年4月,贺龙就任澧州镇守使,唐荣阳仓皇逃往汉口。

近年来有研究者认为,唐荣阳的宦海沉浮,似乎还是彭山神灵的显灵。当他按照神灵的旨意,心中装着澧州人民的福祉,他就发达兴旺,鸿运高照。而一旦只顾个人官运,特别是违背国运政运的发展趋势,企图抱住既得利益不放,就为神灵所抛弃。逃亡中的唐荣阳显然有所醒悟。年初,在北伐战争胜利形势鼓舞下,唐荣阳返回津市定居。当年10月,蒋介石发动政变后派员游说唐荣阳出任湖南省省长,他婉言谢绝。不久何健任省长,又专程赴津市造访唐荣阳以征求政见,他则闭门谢客。直到年秋病故前,唐荣阳除每年上彭山朝拜,静心以修之外,完全放弃了对名利、地位的追求,被视为明智之举。

但是,此后的人祸战乱,彭山神灵似乎也无可奈何。就在唐荣阳弃世十余年后,彭山梦仙楼废毁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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