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光头粉
文/毕承福
儿时,我们讲上街就是专指去津市,从家里出发到津市汽车站七里路,跑去跑来稀松平常。去澧县城关叫进城,或者就叫上澧县,路程远多了,有两个七里还多,所以去得很少。
记忆中的津市特别繁华,被称为小香港,不过,那时根本不知道香港是什么,就认为大概和津市一样吧,有望江楼的小笼包,有新码头的煎锅饺,有刘聋子的牛肉粉,有提着香篮叫卖的娃娃糕,如果是夏天,那就还有津市冰厂的冰水冰棒冰糕冰淇淋绿豆稀。除了这些吃喝,再让人记忆深刻的就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小人书摊,大型的就是津市红旗剧院,津市人民电影院,工人文化宫电影院。
还要算一个的就是津市的轮渡,倘若那天有人提议,“俺上轮渡吧?”没有不响应的,两分钱,随着轮渡往返几次,看船舷边翻起的巨大的浪花,特别刹瘾。
虽然也是五零后,我们一点也没有一些文章写的那么潦倒不堪,星期六或者星期天,上街吃两个两分钱一个的娃娃糕,三分钱一个的冰棒,八分钱一碗的光头粉,再看几本一分钱一看的小人书还是挺正常的,再奢华一点,花八分钱看一场电影也不足为奇。
也许是有距离津市近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吧,我们都有一些捞钱的手段,我们捡桃仁,捡蝉蜕,寻土鳖虫,捕黄鼠狼,这都是我们的生财之道。
那时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是桃子,只要你有心,一个吃桃的季节,你可以收集几斤桃仁,晾干就是五毛钱一斤。
再过一段时间,只要你起得早,树下树上到处都有蝉蜕,不需要处理,上街就是两块钱一斤。
房屋柱头下的松土里,土灶前的柴渣里,到处都可以寻到土鳖虫,开水烫过,晾干,四块钱一斤。
冬天霜降以后的夜晚,在田头地角,放几个自制的黄鼠狼夹,夹到一个就是七块六角钱,甲等的可以卖到十块。
特别厉害的是我的四个小伙伴,毕承卫,王观华,王连兵,毕丰收,他们能够在大湖小坑(池塘)里面徒手抓水鱼,一个两三斤,提到津市外贸就是八毛钱一斤,当面兑现,从不赊欠。
这些就是我们经常上街的理由,也是我们奢华生活的底气。有时几个小伙伴一慷慨,只要带了几两粮票,花两毛五分钱炒个肉丝吃个大餐显摆一下都不稀奇。
偏偏,让我至今不忘却是那次吃光头粉。
那是一个星期天,吃过早餐,我背着累积的货物准备上街,遇到了住在大堤外面的水秀姐,她知道我去卖货,就让我带着她的儿子一道去,她儿子叫四清,两三岁起就一直跟着我玩,对我的话,他绝对的唯命是从。
我接过他手里的一包桃仁,牵着他飞跑出发。现在想来,那时他应该就是五岁左右吧,居然跟着我一口气走到津市,我好像没有背过他。
那可能是他第一次跟着我出远门,进街之后,时刻都拉着我的手指,生怕走丢。虽然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只要我的手指一勾,他就会一路小跑,马上跟上我的节奏。
现在想来,那么大热的天,赤着脚一路奔跑,口干舌燥的,东张西望想吃想喝应该很正常,但钱还没有到手,只得忍着。
结果,我卖了三块多钱,他卖了九毛钱,马上带他到冰厂吃了一个冰棒,问他还要不要,他摇摇头,手上的钱捏得生紧。
最后来到大巷口的一个小餐馆,我问他吃什么,他说不晓得。我就一人买一碗光头粉,呼呼啦啦,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我问他还玩不玩,他说我要回去。
回家的路上,他放开了我的手,一会儿往前跑一截,又回过头来等我,我越装作我走不动了,他跑得越快,离家不远时,他再也没有回头看我了——原来,他母亲正在大堤上盼着他,见他回来,满头大汗,蹲下身又是抱又是亲,又是不停地给他擦汗。
当孩子把手里捏出了汗的一把钱给他妈妈时,我看到他母亲——我的水秀姐眼里充满泪水,她心疼地对我道:“你哪么就让他吃一碗光头粉的?吃一碗肉丝粉都好些……”
我还以为他能把钱带回来,他母亲会表扬我们的,不料会这样……
一晃,四清也已年近花甲了,这个故事,你还记得么?
(网络图片,致谢原创)
编辑: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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